“政治就是把朋友变得多多的 ,把敌人变得少少的 ” 。
社交这个技能,我觉得在中国教育里面是刻意被缺失的。但其实它很重要。因为其实中国古代先贤最早的时候是教了这一课的,但在明清之后这方面的知识被刻意抹去 。
两个很简单的例子 ,亲亲相隐其实是很古老的概念。命理学中,财官印分别对应利益的获取,利益的分配和利益的舍弃。所以赚钱需要贪婪 ,做官需要制衡而求名需要慷慨 。而优秀的人必须三者都会,该慷慨的时候慷慨,该贪婪的时候贪婪 ,该制衡的时候制衡。
在电视剧《雍正王朝》里面,当雍正去江南找李卫的时候,他找了个测字先生问李卫的官声如何,然后这段对话里面有一句台词非常精髓 ,这测字先生说李卫每天把当地富豪的钱收了拿去北京,说他贪污,然后雍正帮李卫辩护说这钱是拿去西北打仗的。这测字先生说了一句经典台词:
西北打仗关我们江苏什么事
中国古代很多经典历史战役 ,打得赢打不赢,就在上面这句话 。
之前有说过,中国古代历史的矛盾就是大一统王朝和小农经济的矛盾 ,而如果你把大一统王朝和小农经济放在两边,他们中间会有一个结合处,站在大一统王朝前面的是贤人政治 ,而站在小农经济前面的是士绅阶级。
这两种人都没有恒定的好坏,当贤人政治更好的时候,大一统王朝前进几步 ,当士绅阶级更好的时候,小农经济前进几步。当贤人政治礼崩乐坏的时候,王朝自上而下倾颓,当士绅阶级礼崩乐坏的时候 ,王朝自下而上倾颓甚至不惜神州陆沉。这本身也是一种周期 。
这些大道理,归根到底,都还要落实到人的身上。假定你穿越到古代 ,你活在一个牛逼的大家族里面,那你自然站在士绅阶级这一端,如果你没有 ,那么你可能就只能努力读书站在贤人政治这一端了。如果你运气好穿越到皇帝家族,那恭喜你可以写小说了 。
而不管是哪一段,社交都非常重要 ,这是我觉得明清之后教育可以抹去的地方。贤人政治从来不是只靠读书就能搞定的,一个很简单的例子,读书读得好考了状元 ,还是要去翰林院,然后再翰林院social几年,看看有没有大佬去捞你。翰林院就像是一个人才池子 。不被捞,你就继续读书吧。
而在一个大家族里面 ,社交的重要性不言而喻。
我们的历史书写法,也经常隐去这部分内容,比方说大家熟悉的三国 ,我们看到的都是吕布打来打去,曹操打来打去,当然三国时期的军事进步也很值得思考 ,重骑兵拥有了直接冲击步兵方阵的能力,而不是像汉朝初年那样只能袭扰,技术进步改变地缘政治的又一个例子 。吕布的骑兵可以正面冲击曹操的青州兵。这是很大的进步。
但更重要的是 ,如之前写诸葛亮的那篇文章,刘备,曹操 ,吕布,袁绍,孙权,都有以外乡人治理本地的历史 ,有些做得好,例如诸葛亮治蜀,荆州人治理益州 ,刘表单骑入荆州,有些做得不好,例如曹操在徐州 ,刘璋在益州 。本地人对外来治理者的态度,外来治理者如何团结和分化本地人,这部分就很少被提及 ,当然我怀疑罗贯中也不一定完全知道。
所以社交,归根到底就是两个事情:
和朋友或者和潜在朋友打交道;
和敌人或者和潜在敌人打交道。
这里会有两个思路,一个思路是主流叙事 ,叫做人应该有一个统一的标准,对待朋友和敌人要公平公正。一个是非主流的叙事,对待朋友要如同春天般温暖,对待敌人要严冬寒酷 。无论任何时候 ,我都不愿意做第一种人。社交就是双标,社交就是以我自己的喜好去打造利益的共同体,而不是反过来。
反过来是什么呢 ,叫做以共同体的利益为先去改造自己的性格,这其实是内卷,最简单的例子 ,考试就是的 。一个标准化的试卷,然后所有人必须适应它。
所以我们经常看到说,考试考得好的人 ,也不一定就是最好的企业家,或者说考试不决定人的一生。其实核心就是这个,因为成事有两种做法 ,一种是在规则内玩转规则,一种是自己打造规则 。后面这个属于没人教但有些人就是有天分的。
所以古代中国人,无论准备加入贤人政治,还是士绅阶级 ,都会发现,社交能力是一个书里面没有教,但必须自学而且非常关键的事情。千百年来都是如此 ,而且最牛逼的是,推翻这个封建王朝的人,无论你算毛主席还是算蒋介石 ,都是社交达人,蒋介石不用说,这篇文章开头那句话就是毛主席说的 。
那么什么是社交 ,其实社交就像是管理你自己这个企业,企业一般只有两个事情要管理,钱和人 ,社交也是,利益和人情。
利益方面,利益的获取,利益的分配 ,利益的舍弃,可以分别给你带来钱,地位和名声。没有利益的获取就没有一切 ,没有利益的分配就无以在利益群体里面服众,没有利益的舍弃就没法扩大利益群体 。合适的时候做合适的事情。
人情方面,只要做事 ,就会有人支持你有人反对你,这很正常,没有矛盾就没有世界。公平对待所有人可以求虚名 ,区别对待敌人和朋友可以得实利。名和利都有帮助,无非什么时候要哪个而已 。
而如果不知道从哪里做起,先吃饭吧 ,以前我也不明白,为什么很多企业家又能喝酒又是美食家,后面我理解了,熟能生巧。
这个事情其实不只对大家自身重要 ,中国逐渐走向全球化的过程,外交的短板越来越显著。中国历史上只有游说外国君王的说客,没有去其他国家募资的户部尚书 。但如果真的想要有一个人类命运共同体 ,那么上面那个西北和江苏的问题就会出现。
假定有一天沙特有一个核心关切,你如何让越南感同身受呢?我一点都不怀疑中国的赚钱能力,或者说赚取利益的能力 ,但领导力考验的是分配利益的能力,而名声考验的是放弃利益的智慧。这是我们千年以来作为一个大一统王朝的薄弱技能,在古代大部分时候 ,我们周边没有势均力敌的长期敌人,不像欧洲,长期都在研究边上这个和我差不多大的邻居到底在想什么 。过去20年中国制造业突飞猛进 ,希望未来20年中国的软实力也可以有所进步。
归根到底,人都是从没有能力适应规则,到逐渐有能力缔造规则,这个从内卷削足适履 ,到主动社交以我为主,不仅对于国家适用,对于个人也是如此。